望祭文丞相文 2017-02-02

CDC-26

望祭文丞相文

作者：王炎午

　　望祭文丞相文 宋/王炎午
　　相国文公再被执时，予尝为文生祭之。已而庐陵张千载心弘毅，自燕山持相发与齿归，垂相既得死矣。呜呼，痛哉!谨痛哭望奠，再致一言。
　　呜呼!扶颠持危，文山、诸葛。相国虽同，而公死节。倡义举勇，文山、张巡。杀身不异，而公秉钧。名相烈士，合为一传。三千年间，人不两见。
　　事缪身执，义当勇决。祭公速公，童子易箫。何知天意，佑忠怜才。留公一死，易水金台。乘气轻命，壮士其或。久而不易，雪霜松柏。磋哉文山，山高水深。难回者天，不负者心。常山之舌，侍中之血。
　　日月韬光，山河改色。生为名臣，没为列星。凛然劲气，为风为霆。干将莫邪，或寄良冶，出世则神，入土不化。今夕何夕?斗转河斜，中有光芒，非公也邪?
　　【注释】
　　①张千载心弘毅:张弘毅，字毅父，或作毅甫，别号千载心，与文天祥同乡，是文天祥的挚友。文天祥被执燕京囚禁，张弘毅跟随人燕，住在囚所附近，为文天祥供送饮食。天祥就义后，张弘毅暗藏其首负骸南归，付其家葬埋。小序言 “张千载心弘毅，自燕山持垂相发与齿归”，即指此事。
　　②望奠:望，遥;望奠，即遥祭，意谓不在灵枢前悼祭。
　　③一言:指 《望祭文丞相文》一文。一言是自谦文短而难以尽情。因前有 《生祭文丞相文》，故曰 “再致一言”。
　　④扶颠二句:扶颠持危，语出《论语·季氏》:“孔子曰:‘……危而不持，颠而不扶，则将焉用彼相矣?”，意思是 “盲人站不稳不去扶持，盲人摔倒了又不去搀扶，那么又何必要用那个搀扶人呢?”“彼相”之 “相”指扶盲人走路的人;后来之 “宰相”、丞相”之 “相”是引申用之，即辅佐君王之人。扶颠持危即谓在国家和君王处于危急艰难的关头，宰相理应急国家、君王之所急，这是责无旁贷的。文山:是文天祥的号。诸葛:即诸葛亮。他辅佐刘备建立蜀国;刘备死后，他又扶持后主刘禅。诸葛亮 《出师表》云:“今天下三分，益州疲弊，此诚危急存亡之秋也。……受任于败军之际，奉命于危难之间。”文天祥和诸葛亮都是在国家处于危难之际，竭尽全力扶持国家。两人又都是A}相，但诸葛亮是积劳成疾而死的，文天祥则是殉国就义的。故下文言 “相国虽同，而公死节”。
　　⑤公:是对文天祥的尊称。死节:同死义，守节义而死。《史记·汲黯传》:“淮南王谋反，惮黯，曰:“好直谏，守节死义，难惑以非。”’这里是用诸葛亮作比，而突出文天祥的伟大，实为抑孔明而扬天祥，细辨可知。
　　⑥张巡 (709-757)，邓州南阳(今河南南阳市)人。开元末进士，由太子通事舍人出为清河令，调真源令二安禄山叛唐第二年 (756)，起兵抗敌。后与难阳太守许远同守雎阳 (今河南商丘市)。诏拜御史中丞。雎阳城被围经年，张巡坚守拒敌，后因粮尽援绝而陷落，张巡和部将等三十余人同时遇难。其事见新、旧《唐书》本传;又韩愈 《张中承传后序》有补记。
　　⑦杀身不异:意谓文天祥和张巡都是殉国而死的。秉钧:秉，掌握;钧，衡石。秉钧犹言持衡，谓国轻重，皆出其手。秉钧即指执掌宰相之权。张巡的官职是御史中丞，文天祥则是丞相，故日秉钧。“秉钧”二字用得十分恰当。这是又以张巡作比，而突出文天祥的官高，亦实为抑张巡而扬天祥。
　　⑧名相二句:史传体例一般是名宰相立一类纪传，忠烈义士另立一类纪传，两类纪传特点不同。文天祥既是名相，又是烈士，若史家立传，则必须兼有名相、烈士二者之特点。
　　⑨三千:非实指，概言其多;三千年间，犹言自古迄今。人不两见:意谓再找不出像文天祥这样的第二个人了。
　　⑩事缪:谓国事已乖缪不顺，扶颠持危的意愿已难以实现。缪，通谬。身执:身体被拘囚。执:被动用法。文天祥于宋景帝景炎三年 (1278)十二月在海丰 (今广东海丰县)兵败被执。义当勇决:意谓按道义来说应当勇于自杀。决:自杀。
　　11、祭公速公:祭公指前所写 《生祭文丞相文》;速公:意谓催促文天祥殉国，参见前文。童子易箫:典出《礼记·檀弓》上，春秋时鲁国人曾参临终时，由于寝席过分华美，不合当时的礼制，病榻旁一童子表示惊叹。曾参即命其子曾元将他扶起掉换了席子;刚掉换完，曾参即死。后来因以易箫比喻人之将死。这里王炎午是自比童子，以曾参比文天祥，意谓我写《生祭文丞相文》就是催促你殉国就义，这样才合于 “童子易箫”的所谓“礼法”。易，换;箫 ，竹席子。
　　12、佑:保护，辅助。怜:爱，爱惜。易水:河水名，在今河北省西部。大清河上源支流，有北、中、南三支，均源出易县境。金台:古地名，又称黄金台、燕台。故址在今河北易县东南北易水南。相传是战国时燕昭王所筑，置千金于台上，以延请天下士，故名。《白氏六帖事类集》卷三:“燕昭王置千金台上，以延天下士，谓之黄金台。”李白《古风》(第十五):“燕昭延郭隗，遂筑黄金台。”据 《史记·刺客列传》载，战国时荆柯为燕太子丹刺秦王而起程之地。荆轲、郭隗在封建社会里是人们公认的有才干气节的人物;易水、金台又都在河北，借此以指文天祥就义之地 (燕京)。作者借地借人以比文天祥的为人，可谓妙绝。
　　13、乘气:趁着勇气;乘，趁。轻命:把生命看得轻;轻，意动用法。其或:二词都表示测度语气，犹大概、或许。壮士其或，意谓一般的壮士大概能够做到。雪霜松柏:典出《论语·子罕》:“子曰:‘岁寒，然后知松柏之后也。”’这里是借松柏之不畏雪霜比喻文天祥身陷图图四年而仍坚贞不屈的节操。
　　14、山高水深:语出宋范仲淹 《桐庐郡严先生祠堂记》:“云山苍苍，江水涣涣;先生之风，山高水长。”这里因押韵而改 “长”为 “深”，借以比喻文山人品节操高洁，影响深远，有如山之高，水之长。
　　15、难回者天:天指 “天意”，意谓宋亡乃是天意，非人力可挽回。不负者心:心指意志，意谓文山坚决抗元，不负宋朝，是一片忠心。二句又可理解为:天难回，心不负，即天意难以挽回，忠心不负宋朝。亦可通。
　　16、常山之舌:用唐代著名忠义之士颜果卿之事。
　　17、韬:藏匿，收敛。‘旧月”二句意谓文天祥的壮烈殉国，就象张巡、颜果卿、稽绍殉国一样悲壮，日月之光芒为之收敛，山河之颜色为之改变。这是运用夸张的手法。
　　18、没:指死，或作段。列星:罗布在天上的群星。古人认为杰出的人物都是天上的星宿下凡，他们死后又回到天上成为星辰;又认为流星预示着某个杰出的人物将要死去。这无疑是唯心论。这里借以表达对文天祥的深切怀念之情，寄托哀思而已。朱鸟，火星名，在南。谢翱也是借以寄托哀思，谓文天祥死后化作天上的火星。火星在南，比喻文天祥的精魂依恋南方故国。劲气:寒气，文天祥被杀害时间是古腊月初九。这里引申为强劲之气。实为语带双关。霆，雷。
　　19、干将、莫邪 (或作耶):皆古代宝剑名，相传为春秋时吴国的干将、莫邪夫妇所铸，因以为名。事见《吴越春秋·阖间内传》四。后来又有将其事敷衍夸大者，见《列异传》和《搜神记》。良冶:善于冶炼钢铁的人。不化:犹不腐朽。这里是以宝剑比文天祥。
　　【译文】
　　相国文公第二次被俘时，我曾经作文在他生前祭悼他。不久庐陵张千载心弘毅，从燕山带着丞相的遗体归来，丞相已得到正死了。唉呀，伤痛啊!谨痛哭遥望而致祭，再次献上一篇祭文。
　　唉呀!在国家和君王处于危急艰难的关头，扶持国家和君王是宰相的责任。文天祥、诸葛亮是扶颠持危的宰相的典范。他们二人虽然都是相国，但是文天祥则是殉国就义的。倡导忠义、举立勇士以保卫国家，文天祥、张巡是尽职尽责的表率。他们二人的死没有什么不同，但是文天祥则是执掌国政的宰相。文天祥既是名相，又是烈士，如果史家为他立传，就必须兼备名相、烈士的两种特点。自古迄今这三千年间，像文天祥这样的人物再找不见第二个。(古诗百科)国事已经乖谬不顺，扶颠持危的意愿已难以实现，文天祥自身也陷入图图，从道义上说应当勇于自杀。我写作 《生祭文丞相文》催促您赶快就义，这与曾参临死前童子掉换 了他用的席子而立即归天的意义是相似的。我哪里能够知道，上天的本意是要保佑忠臣，爱惜人才，而羁留您的生命囚于燕京四年，让您最终死于大都南城柴市，以成就您殉国的大节呢?趁着一时的勇气而轻视自己的性命，这一点一般的壮士或许都能够做到;至于身陷图圈四年而如此长久地不改变自己的节操，英勇就义，这才真正是雪中之松、霜中之柏啊!唉呀文山丞相!您的伟大节操人格就像山一样高耸，水一样深长。大宋衰亡难以挽回，这恐怕是 “天意”;坚决抗元而不负国家，这是您一贯的意志。文丞相的壮烈殉国，就像颜常山、秘侍中的殉国一样悲壮，日月的光芒因此而收敛，山河的颜色为之而改变。您活着的时候是名臣名相，您死了以后是天上的星辰。您大义凛然的刚劲之气会化为狂飘，会化为雷霆。即使您不变成星辰、狂飘、雷霆，那也会寄托良冶之手而成为像干将、莫邪一样的宝剑。这种宝剑出世时就有神奇妙用，人土后也不会腐烂朽坏。今夜究竟是什么夜晚呢?斗柄移转，银河斜横;斗、河之间的光芒，不就是文山所化成的宝剑的精气吗?
　　【作者简介】
　　王炎午 (生卒年不详)，字鼎翁，初名应梅，别号梅边，宋庐陵 (今江西吉安县)人。宋度宗咸淳间补太学士。临安(今杭州)陷落，谒文天祥，毁其家产给助军饷，以倡士民助义之心。天祥留置幕府，已而因母病归家。未几，天祥被元兵俘虏北去，炎午作 《生祭文丞相文》以励天祥为国死节。天祥就义后，又作 《望祭文垂相文》以悼念之。自此杜门却扫，隐居不仕，更致力于诗文写作。更其名曰炎午。著有 《吾汶稿》，多为显示不仕异代之意。《新元史·隐逸传》有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