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

杨亚衡@北外

十月

作者： 程陌

整个十月，我都在重复同一个主题：
死亡、对弈以及颓败的星光。
我看见众多亲人的名字，他们，
作为人类的棋手，生命的亮度已熄灭大半。
祖父又出现在我梦里，
那时，光曾占据我们身体，
我们经过的钟楼、鼓楼以及大雁塔下的喷泉
都粼粼地闪动在童年的某个晌午。
雪后的冬天，城市、港湾、驳船、
高高隆起的雪堆
曾冻结在你我的世界之间，
秋天撕下的第一片树叶被无限地拉长。
光越来越淡，在黑暗里相互燃烧。
我醒来，翻身转向自己的反面。
越来越浓的树影，像马的肺部，
照亮我业已枯萎的身体。
窗外的雨有折枝般猛烈，
我起身，在书籍中寻找救赎。
锈色的黎明松动，世界疾飞如一只雨燕，
海浪抓住窗外渔船马达般的轰鸣
从我的床头缓缓地退去。
而在此之前，谁在呼唤我的名字
却拒绝我回到他们中间。

点评

诗歌《十月》是对亲情的悼念，充满了人过中年的生死感喟。诗中生与死、得与失、成与败，多重主题交织在一起，立意隽永，情思绵长。这是和意大利导演朱塞佩·托纳多雷著名电影《天堂电影院》一样，呈现了亲情与奋斗、幸福与哀愁之主题的一曲挽歌。剧中多多告别家乡小镇只身到都市打拼获得成功，然而他却无法丢失了初恋与亲情，当他重回故乡参加老放映员克瑞多的葬礼并见证老影院的崩塌时，家乡亲人们为他保留了当年最初的爱与梦想，奋斗的得失与亲情的坚守，游子的执着与故乡的深情令人动容。本诗开篇：“整个十月，我都在重复同一个主题：/死亡、对弈以及颓败的星光”，十月处于秋冬之交，生命枯萎，趋向严冬，经历了众多亲人的生命挣扎，日渐颓败，生死轮回，兴蓑交替。“星的陨落”象征着生命的陨落。人生中生死相对，成长与颓败也是相对的。父母已年过半百，人生已“熄灭大半”。独自在外打拼的诗人，梦见某个阳光明媚的晌午，祖父又出现在身边，那时他还健朗光彩照人，他牵着童年的我一起走过“钟楼、鼓楼”，“以及大雁塔下的喷泉”，给我讲述古城遥远的故事，祖父生命的神采粼粼地闪动，照亮我童年的梦境。冬日雪后，城市的港湾、驳船都在岸边冻结，爷孙俩欢乐地堆起的高高的雪堆，还留在爷爷逝去后孙子的记忆里，死生契阔，思念冻结在那个雪后冬天的影像瞬间。秋风劲吹，落叶飘零，悲伤、孤独的亲情记忆被无限拉长。亲人们生死相依，在生离死别的时光中相互怀念。梦醒了，我反观现实中的自身。 为了生计打拼奔波，我也日渐枯槁，就像马匹奔腾时急剧起伏的肺部，抛在身后的树影越来越浓郁。窗外暴风雨吹打着树枝，就如我灵魂中骚动着的激情。我站起身在阅读中寻找宁静，抑制心中的欲望世俗的诱惑。黎明绯红，缓缓天明，世界疾驰如轻快的雨燕，窗外海浪奔腾，渔港马达轰鸣，我的心潮激越，在十月深秋的暴风雨和阅读怀想中缓缓平静下来。而“在此之前”，奋斗打拼的欲望曾召唤着我，亲人们激励着我，也曾狠心地拒绝年轻的我回到他们中间。我终于明白，他们鼓励我前行，又时时关爱着我，呼唤我早日归来，正是这种纠结牵挂，让我在沉静中找到漂泊灵魂真正的救赎。诗中感喟写尽了奋斗者的辛酸与纠结，中年打拼者对生命、时代与亲情的矛盾，体验真挚，抒写凝练，是一首难得的佳作。

✦特邀点评人：任毅

（来源：中国诗歌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