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是一颗幸福的子弹

杨亚衡@北外

爱是一颗幸福的子弹作者：狄飞惊  来源：豆瓣网


母爱是个永恒话题，含辛茹苦，不求回报，全身心的付出，无限度的包容等等都是题中应有之义，本片的煽情催泪还体现在为儿子不改嫁、与癌变作斗争，横跨生死的牵挂和感恩，仪式般的爬塔祭奠等滥俗而又实用的桥段，技术上，前半段主要借助话外音将过去和现在来回串联，焦点始终不离母亲之无怨无悔，儿子之没心没肺。即使后半段进入正叙，抒情仍是依托这类时空穿梭，有几次，主人公内心挣扎时，画面给出的是成年和幼年的两个自己对话。又比如母子去医院前的街头牵手，那段MV式的慢镜抒情，也有幼时母子铁轨上的牵手行走对应。看得出，影片在对应反差中力图新颖复杂，但由于动机明确目的单纯，终于只能起于抒情，又止于抒情。

有个让猫吃辣椒的段子恰可拿来类比情感与表达的关系，猫不吃辣椒是众所周知的常识，非要它吃，强灌硬塞自是下策，高明点的，则是把辣椒裹在肉里让猫囫囵吞枣般下咽。而把辣椒擦在猫屁股上，令其感到火辣时自己去舔，舔完复感到火辣的畅快，大概才算得上化境。同是表达未尽孝道的悔恨之心，是枝裕和在《步履不停》的结尾借母子二人同时忆起那个相扑手的名字，却因为不同地而相告不得来表达亲情的遗憾和错失。随后有段平淡的旁白将思绪扩大拉远，那是整部影片唯一一处话外音。可几年后再谈及这个话题，是枝裕和却表示，这段画面如果现在再拍，就会将画外音拿掉。“我本该用人物即将死亡的预兆来结束电影，但实际却是‘三年后……’”他还是嫌话外音过于直白且说得太满了。

所幸《东京塔》也不完全算是强制煽情，其情节还是包装在生活化的故事之下的。生而为人，情感固然可以相通，人生模式其实也诸多重复。少不更事的年纪，我们心安理得地挥霍青春，挥霍父母的耐心和包容，及至命运之弦发出一声脆弱裂响。有关生死轮回，个中唏嘘感慨，自然也是人人必经之路，所以，母子情之外，它所喻示的，似乎还是我们正在经历且不能幸免的一生。

当然，真正让观者悲从中来的，还应该是源于爱的不对等，它具体体现在，相比于晚辈的回报，长辈的付出总要多得多。父母为养育孩子倾注身心，及至孩子长大成人，父母老了要照顾，可孩子还要养育自己的孩子，这是情感专注度的不对等。即便回报，从生老病死的物理过程看，也可能子欲养而亲不待，即便时日尚多，也有诸事牵绊，就像影片里，母亲到东京七年，儿子不是不孝顺，也不是不尽心，却终是没能陪她爬爬那座东京塔。所以说，这种遗憾可谓命中注定，一如芥川龙之介所感慨：“亲子关系一旦确定，便也拉开了人生悲剧的序幕。”

还是拿日本电影来比较。《东京物语》里，母亲过世后，远在东京的几个子女匆匆赶来，草草完成仪式，就又都以工作为由头也不回地走了。幼女京子因此跟二嫂抱怨，两人有段对话。
京子：他们太自私了，我为妈妈感到难过。外人尚有感情，骨肉不该这样。
嫂子：子女长大后，会渐渐远离父母，大家都会以自己的生活为重的。
京子：我可不想让自己这样。
嫂子：可每个人总会渐渐就变成这样。
京子：你也会？
嫂子：是的，虽然我不想，可还是会变成那样。
京子：这世界真让人灰心。
嫂子：是的，人生总是这么不如意的。

如何处理个人婚嫁及与父母的亲情维系问题，是小津影片的一贯主题，但解决之道，似乎却总难如人愿，较真不得。因为亲情之爱，恰如幸福的子弹，钻得越深，带出的伤害就越重，除非筵席永远不散，除非人生没有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