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鱼

杨亚衡@北外

金鱼
作者： 伏枥斋 来源：中国诗歌网

于是我们的叙述者开始摆拍。调整光照的
角度以求，达到一种天然的平衡感

玻璃并不是完完全全的透光体，克莱齐奥
深知这一点。他下笔的时候特意将书桌右侧的
窗帘全部收起，让更多的阳光进入房间
它们会经过各种实体的折射最终，汇集于
案头的一只欧洲灰浮法玻璃鱼缸之内

像舞台上打出的顶光，主角们开始登场
那些十八世纪才从遥远的东方国度传入的生物
鲫鱼的异化体，摆动着如名媛的鲸骨裙般的尾部
一场璀璨的舞会在圆形的玻璃容器中开启

它们向左、向右。慢三或者快三。节奏的变化
让表演更加地富有层次感。现在，时间已经到了
下午十七点，太小的角度让阳光不得不收回它的
诚意。能见度在降低，我们的华丽的宫廷演出即将
落下帷幕。

一种说不清进化还是退化的生物演变过程，造就了
金鱼的诞生。而它们的命运也将和自己的主人一样
在一张书桌或者一方斗室前，失去大江大河
又好像转瞬便拥有了全部的时间和宇宙

这是咏物诗，又是一首关于写作和写作者的诗。关于这首诗有一些背景我们可以先了解：克莱齐奥（Jean-Marie Gustave Le Clézio），是法国著名文学家，出生于1940年，是现今法国文坛的领军人物之一，与莫迪亚诺、佩雷克并称为“法兰西三星”，2008年获得诺贝尔文学奖。中国读者可能也比较熟悉他，他与莫言有很好的交往。克莱齐奥的一部长篇小说就叫《金鱼》，叙述一个叫莱拉的非洲少女的艰辛人生。
  不知道作为实物的金鱼以及作为象征的金鱼，是不是克莱齐奥的偏爱。在这首诗里，“金鱼”似乎是克莱齐奥写作过程的参与者。作家在写人的历史与命运，而这历史与命运，似乎那美丽的金鱼缸也有反映。“案头的一只欧洲灰浮法玻璃鱼缸”，与克莱齐奥的写作形成了 一种美妙的关系，似乎他越凝望那鱼缸，灵感就会越源源不断。
   诗人的笔触非常细腻，让我们对克莱齐奥的“金鱼”有非常具体的感知。克莱齐奥犹如导演（“……开始摆拍。调整光照的/角度以求，达到一种天然的平衡感//玻璃并不是完完全全的透光体，克莱齐奥/深知这一点。他下笔的时候特意将书桌右侧的/窗帘全部收起，让更多的阳光进入房间”），鱼缸是舞台（“它们会经过各种实体的折射最终，汇集于/案头的一只欧洲灰浮法玻璃鱼缸之内//像舞台上打出的顶光，主角们开始登场”），金鱼们是主角，“一场璀璨的舞会在圆形的玻璃容器中开启”。金鱼们演绎了一场华丽的宫廷演出（“它们向左、向右。慢三或者快三。节奏的变化/让表演更加地富有层次感。现在，时间已经到了/下午十七点，太小的角度让阳光不得不收回它的/诚意。……”）
   金鱼富有层次感的游动/“表演”，是极有意味的，“它们的命运也将和自己的主人一样/在一张书桌或者一方斗室前，失去大江大河/又好像转瞬便拥有了全部的时间和宇宙”。金鱼的命运与作家的相似性是，都失去了大江大河，只拥有狭小的生存空间；而更有意味的相似是：虽然空间狭小，却以独特的舞姿，转瞬之间，又常常拥有“全部的时间和宇宙”。
金鱼作为一种观赏鱼类，自有其美妙之处，但也不免让人对其命运与生存方式生出许多怜悯，很少见到这样的视角：那鱼缸，不是静态的，而是动态的，金鱼的游动，有不断呈现美与意义的生成性；美丽鱼缸里的舞姿，是一种启示。
    在一切对金鱼、对文学写作者及对金鱼和写作者之关系的书写中，此诗堪称视角独特，观察细腻，言辞华美，意味深长。点评：荣光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