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眠帖

杨亚衡@北外

失眠帖
                 孙启放

一头犟驴
蒙眼在石磨道上无止境走
我是不断向磨眼添加谷粒的人
看谷粒反方向旋转
一圈又一圈的纷乱
听身边鼾声谷粉般均匀撒下
有点羡慕但没有发展到恨
只想宰掉那头固执的驴
可驴不存在啊
开始嫉妒一切有开关的事物
真想长出另一只手
多么好的手啊，神明之手
“啪”的一声关掉不存在的电门
睡眠黑暗般罩下来
如同关掉
现实磨坊中的那盏灯

点评

读《失眠帖》，有过失眠体验的人大概都会首肯诗中所描绘的情境。据说，治疗失眠有一个简单易行的方法，就是数数，在心里默数一只羊、二只羊、三只羊，直到无数只羊，直到失眠者安眠为止。但此诗中出现的却是一头犟驴，它根本就不肯停下来，“蒙眼在石磨道上无止境走”。可见，失眠在特别敏感的人那里，就是一个无法治愈的顽症。失眠是一种痛苦的体验，从根源上说，大概还是一个人对记忆的纠结，过去的生命一段段呈现在你的眼前和心里，你真的没有办法拒绝。可见，《失眠帖》是一首透视生命内在困境的诗。生命有特别脆弱的一面，有时伤得很深，就压根没有办法安眠；有时爱得很深，也是深不见底的窟窿；有时承受背叛，你表面上装得非常坦然，有谁知道你在暗夜里辗转反侧呢？有时毫无理由，你睁着眼睛直到天亮。此诗把生命的某种困境呈现在看不见的虚空里。诗人辗转在暗夜里，一头犟驴始终不肯安歇，这有什么办法呢？诗人只好面对生命中最清晰的某种情境，这大概就是生存的痛苦。哪怕是多么轻微的痛苦，都有可能在暗夜中撕开内部的明亮，都要承受一头犟驴的折磨。此诗的妙处是化虚为实，把不可名状的失眠状态固定化，像一头犟驴呈现在你的面前；另一个妙处是化多为少，把漫漫长夜的失眠浓缩在一头犟驴的步履上，不再需要很多花哨的借口。写失眠实际上是与虚无面对面谈判，诗人的面前空无一物，却能感受到内心的紧张，而正是这种紧张又导致诗人的某种清醒。失眠的人自有说不出来的理由，只好掩饰暗夜里的长叹，更何况身边还睡着另一个人呢。写失眠的人也有说不出来的理由，只好让一头犟驴蒙上眼睛，“一圈又一圈的纷乱”。这就是生存的难处。

来源：中国诗歌网，特邀点评：吴投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