核桃树

杨亚衡@北外

核桃树


                冷霜


是一个磁头在转动，抛卷出一小场
早于清晨的雨水，让它在
树篱后面结束。一只鸟踮起脚来
敲门，另一只像图书馆拐角的小女生，练习着
向墙准确地表达自己，而打太极拳的汉子
正与一场爱情周旋：他用双手
去推拒那雾，目光却被它牢牢拽住。

或是一双眼睛趁着此刻正在集结的阴影
戏弄我，使我相信另一些，
一些暴力，也可以很优美，
如避雷针上积冰一般坼裂的锋面，
或两个星期以来被虫蚋的新建筑和各种鸟叫
迅速殖民的，这些核桃树；它们打出
无数面坚硬的旗帜，在凉气中
浑身透着亮青色的光，并不断加强：
“好像风中就含有色素”——

整整一个上午我都在感叹。

点评

这首诗的主体部分，由“是”打头的两个无主语的判断句构成。诗的前两节相当于两个并列句，“是……”与“或是”,只是中间用了句号,使诗的上下两句变成了两段互相独立的部分，由“是”字起头的两句本身各是由内部被抻拉、被重新组织、增殖的复杂完整的诗节。因此，从整体上看，一个简单句，内部结构却颇繁复，可以在其中挪出空间，塑造场景，体现了汉语句式丰富可能性，显示出诗人出色的构型能力。

第一节：“是一个磁头在转动，抛卷出一小场/早于清晨的雨水，让它在/树篱后面结束”，视觉想象带出的其实是听觉的事实，可到底是磁带里的音乐声像雨声还是雨声如同录音机里传出的音乐呢？一个修辞分隔开室内外空间。接下来出场的事物，鸟儿、小女生，打太极拳的汉子，诗人运用修辞的奇妙之处表现在在观察视野中，鸟儿如小女生，打太极拳如与爱情周旋，非同寻常的本体与喻体，但过渡相当自然，完全没有斧凿的痕迹，同时，在比喻的内部还有展开具体的细节。这种修辞法早见于《荷马史诗》，用在现代汉语的新诗写作中，仍独具魅力。再读第二节：“或是一双眼睛趁着此刻正在结集的阴影/戏弄我”，这一次是视觉性的比喻带来心理的暗示，含蓄地写到室外季节的变化。这种变化中有着天地不仁的，但却是诗人眼中“可以很优美”的“暴力”，自然中的真转化为诗人感受中的美。避雷针上坼裂的锋面“积冰一般”似既是实景又是写光线的明亮。诗人使用的修辞手段其实也就基本的一两种（比喻和拟人），却以层叠的方式写出了自然内在的交融性。

似乎一直酝酿着，终于，诗的主体形象——核桃树出现了。这个形象就如同是被诗人以一个电影镜头的平移，带到了读者的眼前。从室内（磁头、音乐），到室外（树篱、鸟儿、图书馆、雾……），将核桃树推到眼前，变成前景甚至特写。核桃树的片片树叶密集、清晰，在特写中被渐渐放大，于是，满眼所见皆是绿色的旗帜，那亮青色的光也越来越强烈。

这两节诗，确似电影镜头，读者随着诗人的视点移动，最后被那棵核桃树吸引，凝视树叶密集，光亮增强，诗人不禁揣想“好像风中就含有色素”，是的，正是春风催绿了核桃树。由于诗的前面两节全是铺垫，气氛也酝酿到极致，于是，诗人最后情不自禁地表示“整整一个上午我都在感叹”。虽然这么一句略显突兀，但又实是自然而然，情之所至。

来源：中国诗歌网，特邀点评：周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