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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喊回的一部分 詹用伦
马路颤抖,白内障的渣土车
轰鸣扑来。
你必须将斑马线与肉身拉回来
旋涡瞬间的气力,卷起尘土
后射灯雪亮,黑夜里的刀锋
劈向你
昨夜,指挥大厅的显示屏上
一个下夜班的女工,渣土车
将其回家的渴望碾压在
划满标识的沥青上。
前一秒和后一秒的断裂处
没有空气
曾在银屏里见过塞伦盖蒂大草原
斑马的迁徙,鳄鱼咬住马拉河的喉咙
流水惊恐。而我生活的这个城市
红绿灯、斑马线也被咬住了喉咙
就在刚才,我的一部分
又被那一秒死死咬住,无法脱身
这遍种青草的城郭,并非草原
这被咬噬长脖子的街道
绝非生物链的自然道场。
呼喊呀,那快要窒息的部分
我要喊回来
点评 这首诗从一个被放大的瞬间展开:黑夜里,一位下夜班的女工遭遇车祸,在渣土车上殒命。对于这一瞬间,诗人着重刻画了渣土车从身边呼啸而过时的感受。这种刻画是精确而有力量的,诗人使用了充满代入感的第二人称“你”,同时动用了大量的肉体感官:有听觉(“轰鸣扑来”)、有触觉(“马路颤抖”、“将斑马线与肉身拉回来/旋涡瞬间的气力,卷起尘土”,这样的句子之中充满了力的触摸与想象)、有视觉(“后射灯雪亮,黑夜里的刀锋/劈向你”)。“白内障的渣土车”这样的形容奇崛而贴切,一方面词语自身的构成可以激起色彩的联想(大卡车的车灯打出的常是炽白的强光),另一方面也写出了渣土车的“盲”——当这样的庞然大物,双眼似的车灯发射着强光、却在黑暗中视线不佳地一路撞过来,这之中的冲击力和恐惧感是无言而喻的;它既像锤子(沉重、令地面颤抖),又像刀子(尖锐的威胁感,“黑夜里的刀锋/劈向你”)。 在这样的渲染之后,诗人陈述了那个事件:“一个下夜班的女工,渣土车/将其回家的渴望碾压在/划满标识的沥青上”。这是一场悲剧性的事故,从中可以自然而然地衍伸出无数人道主义的感慨和悲悯,但诗人却不打算延续这样的路数。于是接下来,诗人的笔锋一转,场景忽然便离开了血淋淋的车祸现场,一跃而至远在非洲的塞伦盖蒂大草原。在那里,鳄鱼咬住了斑马的喉咙,也咬住了马拉河的喉咙。这是跑题吗?并不能这么说。如果说斑马的血和女工的血尚是一种较为牵强的联想,那么鳄鱼牙齿下斑马的窒息感和渣土车摩擦着交通线驰过时路人的窒息感,则无疑有内在的相通之处:“就在刚才,我的一部分/又被那一秒死死咬住,无法脱身”。所谓“这一秒”,既可以理解为亲身体验渣土车擦肩而过的“一秒”,也可以理解为在监控屏幕上目睹女工身亡的“一秒”,甚至还可以进行某种象征化的理解——它是每一秒,生活随时都可能将我们碾碎,而都市本身也是草原、也是丛林。而“窒息”,恰恰是现代都市生活中一种典型甚至经典的精神体验:它有时产生自猝不及防的巨大灾难,有时也来源于漫长而机械的日常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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