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DC-19 发表于 2018-4-23 12:02:45

从喧嚣走向宁静和词语 2018-04-23

从喧嚣走向宁静和词语
——张伟明诗歌读札
栏目:品味作者:周航来源:中国艺术报

  喧嚣,或许是自上世纪九十年代以来我们这个时代的整体特征。它是一股时间与空间意义上的洪流,无论你愿意、乐意与否,都被裹挟其中,以致无法脱身,或者难以自拔。但正如从热烈如火的青少年走向平静淡阔的中年,在以社会为参照的前提下,人生的逻辑应当是从喧嚣走向宁静。然而实际情形往往并非如此,比如在文学界,先是不甘心于被边缘化的命运而自我哄闹,形成公共的热圈,以求得与社会、政治、经济等领域相应却勉强的平衡假象,这是外在的;再是“自我叙事”的不断膨胀,在自我心灵空间里制造从未间断过的裂变,以至于心无所系、心无所存、心无所踪,这是内在的。一个真正意义上的作家和诗人,必定是内省的和建构的,是观察的和抗拒的,是善于进入喧嚣和逃离喧嚣并向往宁静和词语的。如果我们无法主观上去改变文学现场的诸多喧嚣和无趣,但至少我们应当以实际的写作行为去努力实现文学的理想。这不仅是文学社会责任感的体现,更是作家、诗人的自我修为。漂泊已久、喧嚣已久、无所适从已久的作家、诗人们,应该回归宁静,回到词语的“家”了。
  读张伟明的诗,以上是我首先想到的一些话。张伟明自上世纪80年代作为“打工文学”的旗帜走上文坛,至今已有30余年的创作生涯。从最初的写小说,到写纪实,再到现在的写诗,可以换句话来概括:从乡村到城市,再从城市到心灵的乡村。他的创作历程和心路,如果将其放到一个大的时代格局中去考察,的确颇具代表性,完全可以作为一个重要话题去做深入解读。在此,我们暂且只把目光聚焦于他的诗作上。
  大到一个时代共名,小到一个个体,从乡村到城市的物质性迁移,必然让人充满矛盾和摇摆不定的心态。在张伟明的诗中,这方面有着丰盈的表现。他在新作《凝望》中写道:“这个季节做了许多的事/唯独没让心儿如一片树叶般安宁” ,“此时此刻只想做一件事/专注地看那些说不上名的植物/专注地看每一片形态各异的落叶/……” ,“这个季节”解读为这个“时代”也未尝不可,“许多的事”能否说成是为了生存而奔波忙碌?或者说要面临太多的喧嚣?而“此时此刻”肯定指诗人当下的状态。诗人回望来路时,怅然若失,顿感人生失去了太多宝贵的东西。那自然中每片树叶的宁静,足以祛除内心的困扰,曾经的尘世喧嚣一度淹没了自身,现在正是重新找回自我的时候,所以诗人才会在诗中连续排列了七个“看……” 、末尾连续来了七个类似于定格的“那……”句式。这种矛盾心态成为他的诗内在的情感动力,在《或许》 《关关之鸣》 《一叶无知》等诗中都有显明的呈现。
  伴随着这种带有时代胎记的矛盾心态,张伟明想要表达的绝对不是矛盾泥潭的陷入,而是风雨之后天空的澄明之境,也即心灵深处理想主义种子的破土与发芽。他倒是借助“众鸟喧哗”的当下处境,说是以“群鸟的名义讨论” ,实际上却已做出了明确的选择:“充满希望的菌菇/在朽木的手指上起舞/虚空的高处,它们热爱这种自由/无惧远离/神色坦然” ( 《或许》 ) 。城市的喧嚣如噩梦般纠缠在诗人心头,回归乡村、回归宁静无疑是一种迟到的治疗。“有只叫不出名儿的鸟儿吟唱了整整一个清晨/啼唱了整整一个山林的鸟鸣/这是我回到了山林怀抱的第一个清晨/惺忪的残梦还飘拂着城市迷尘的惶惑” ( 《关关之鸣》 ) ,在诗人看来,自然也是喧嚣的,然而,大自然的喧嚣是一种天籁,只不过,唯有获得宁静之人才能收悉。诗人明白了这正是他“生命的渴望” ,如此恬静心境是莫大的人生收获,从而,“留下巨大的寂静只能听到露珠凝就的声音/身上如寒雾般的惶惑已在声声鸟鸣中消解” ( 《关关之鸣》 ) 。我感兴趣的并非诗人的“渴望”和“消解” ,而是“我只想听到有一只鸟儿啼唱出所有鸟儿的声音” ,隐隐地,我感觉到诗人的某种“野心” 。他是那只鸟儿?他能唱出所有鸟儿的声音?以前代表打工仔、打工妹的张伟明,在都市打工世界里,引领着“一代人”不屈服于命运地永远走向“下一站” ,而今他又希望成为回归乡村和自然、回归心灵宁静的头鸟,而再一次唱出时代之音。
  张伟明当下的回归宁静,我们不能简单地下定论为他对现实的逃离。之所以如此说,是因为曾经充满反抗之心的他,现在却十分享受起“找把椅子,把搅拌过的杯子棒在手里/用一个下午去品尝”的日子,而且他喜欢“叶片所剩无几的树枝,看上去挺美的/弃繁就简”的状态。如此一来他就有逃避现实,忘记过去,甚至有追求小资生活的中产阶级趣味的嫌疑与风险。不过,他给我的印象并非如此。私自以为,他这是在换个角度来思考人生与社会,尤其是在以哲学的高度来让时间停顿下来,并且体验时间中的奥秘,正如他在《时间》一诗中所写的那样。梭罗隐居瓦尔登湖畔,应该是去寻找湖面的旷世宁静的吧?张伟明乐于“只盯着枝梢上最后那一片叶子” ,“在等待那最后一片叶子将会以何种姿势飘逝” 。然而,这也是动的,还不够宁静,于是他在诗中用上了时间停顿术,“那片树叶一直没有飘落下来/好着呢,这应该是我喜欢的日子” 。这大概正是诗人心中常涌起的某种“异像” 。
  “沉静”“安详”“舒展”“温和” ,“深夜,让心田的花儿开放” ,诗人的血液在“暖暖地流动着” ,在浇灌着心花。它不需要怒放,“其实一朵于我已经足够” ( 《心花》 ) 。我能想象得到,张伟明在游移于都市与乡村之间充满矛盾之后的释然,释然之后的满足。“干净而沉静” ,“闭上眼睛/在白云之上/看到了蝴蝶翩翩/并闻到了白云的芳香” ( 《喁喁浮木》 ) ,这种境地,大概就是所谓的“诗意地栖居”吧。如果喧嚣本身是我们的江湖和生存的土壤,就像一只鱼长出翅膀,我们是有可能在心灵上实现远离的。不过,“你长出翅膀/并不仅仅是为了飞翔” ( 《鱼鸟》 ) 。毕竟,在时间意义上,“聚合有时/蜕脱有时/啼哭有时/欢娱有时/呼吸有时” ( 《粘贴0 . 8度》 ) 。是故,时间是永远的谜,是存在与虚无之谜。当“那双黑色的翅膀依然在呼啸”之时,诗人“在一种极至虚空的安静中/发现胡子又长出来了” ( 《异像》 ) ,现实永远都在与时间相对抗与捉迷藏。
  尽管如此,张伟明还是成功地从以往有力的叙事,转向到了细腻、澄澈和充满生命思考的诗意表达之中,其中蕴含着丰富的时代转型意义上的内在张力。读张伟明的诗,能感受到时代的风云变幻,也会惊讶于心灵世界的高深莫测。当然,读张伟明的诗,更能让人领略到从喧嚣走向宁静和词语的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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