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亚衡@北外 发表于 2018-1-4 00:13:32

火的呓语

火的呓语

                      瞿瑞


它总是有话要讲,像我面对它
总是沉默。比如在外省我们
放烟火的那个小年夜,或
烧纸钱的那些坟墓旁。

坐对火焰是必要的对质,
它的爆裂是一种徒劳的呼喊,
而我们聆听每一个幽灵
回到人间,栖于火的形态。

一个礼拜六,我去拜访母亲
说起梦中面目悲伤的死者。
“梦会丢的,你要写下来。”
她沉思良久,最后忠告我。

我们无法挽住一个长脚的梦,
如同无法向火借宿。
火的变形仿佛试探,仿佛确信
人注定会错过——

每一束火焰的临危一挽。
火灼烧如野马奔突,熄灭
如荒原,唯火的呓语
不息:送往人的每一种余生。

点评
诗歌处理的是有关“说”与“沉默”的关系的主题。这两种力量从一开始就处在一种微妙而紧张的状态,一个总在说,而“我”——作为前者之说的出场媒介——却总是沉默着;但是,说者又“像”我的沉默,“像”不是比较和对立,而是连接和贯通:一者的说有时正是借助另一者的沉默到场的。沉默延迟了说的声音的显现,所以第一节写的是“说”的形状:烟花和烧纸钱都是说的绽放,尽管它们一闪而过。第二节,“对质”一词,既总结了前述“说”的视觉化场景与“沉默”的关系,也维持了“说”与“沉默”之间的略带敌意(绝望带来的敌意)的张力。其中,“爆裂”和“呼喊”强化了想要说的那种蛮力;而“幽灵”是一切无法被呈现的事物的化名,是一切原本有力的事物的逐渐虚弱的形象,在本诗中,“幽灵”是死者在“火”中的短暂停留。被压抑的“说” ——如死者的说——总要寻找出口,在第三节,这种欲望又寄托在梦的画面和生者的对话中。其中“拜访”别有意味,它的仪式感和冷漠可以解读出一个隐藏的故事,我们也许可以推测:正是与母亲的疏远,才让叙述者更加强烈地寻求与死者的交流。如果说前面几节“说”一直处于艰涩的状态, 第四节的情绪更像是一种“对质”的和解 。“向火借宿”说的是, 死者不是自外于 生者的虚无存在,恰恰是生者可以存放自我的领域,这其中显现出的卑微请求异常动人 。但 火中的幽灵变动不居, 它们的消失最终使生者的世界和“沉默”本身变得荒凉无比 。火的呓语 “送往人的每一种余生”意味着, 死亡塑造、决定生命的能力远比生者的一切追寻更加持久、 漫长。诗题中的“呓语”通常预示着独白语调的出现, 但诗中将那种想说但说不了的经验一直保 持在空白状态, 或者说, 它让我们一直努力在烟花、纸钱、梦、野马等事物中, 在母亲的言 不及义的搪塞中寻找无言之物的痕迹 。反过来,这个找寻过程越长越艰难,死者留在你身上 的时间就愈久,这大概是沉默的空白最能安慰人的一面了 。诗歌总是与语言较劲,语言的深 邃转化出无数玄妙的修辞,一旦这种语言性质的困境变成一个真实的生命事件,语言学就映 照出生命的(而不是哲学的)最黑暗的投影 。
来源:中国诗歌网,特邀点评:贾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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